梦落繁花蓝雪全文阅读,梦落繁花蓝雪 小说

文史通2年前历史故事问答310

古风短篇小说

抿一杯浮生茶

淡忘前尘三生三世

谱一曲相思调

与君执手望天涯

棠陌 文/溯目

我爱着杜圭,他却从来没说他是否恋慕我,我也从未说过。今天他告诉我了,我却觉得如此难过。我觉得我该恨他的,恨我和他相遇,让我用这一辈子与他纠缠不休,他却狠心而去。

“你哪天若是战死了沙场我便一把火烧了你的将军府,让整个将军府的人为你陪葬。”我笑嘻嘻地饮下一杯酒,眼睛却看着他。

展开全文

“臣定不会让这一天到来。”他也看着我,举杯一饮。

我有了些醉意,摇晃着起身,一旁的红玉上前扶住了我,我勉强站直了身子对着高座之上的玄衣少年拱手,“本宫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还请陛下莫因本宫扫了兴致。”

十五岁的玄衣少年担忧地看着我。“姑姑多保重身体,稍后瑾儿再来拜访。”

我回以一笑,“陛下日理万机,本宫不敢劳烦,休息一晚便好了。”

玄衣少年吩咐他身旁的内监道:“送皇姑回凤洗宫。”

我不再说话,任红玉扶着我往外走。

殿内的群臣百官跪了一片,齐声高呼:“恭送大长公主。”

我权倾了朝野,他却再不能归来。

灯火在九枝梅花渡金灯台上摇曳,我拿起剪刀剪着烛花,剪得出了神把灯芯剪了一大截,灯火熄灭,只余八枝依旧灼灼地烧着,刺了我的眼。

红玉穿过金纱小跑着过来,俯身道:“陛下派卢将军来看望殿下了。”

我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退下。她犹豫了一下,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殿外便唱喏着“大将军求见”。我的宫中布着重重叠叠的金纱,灯光映在上面流光耀眼。我放下剪刀,掀开一层层的金纱来到殿外。

他铁甲未卸,立在那儿仿佛山岳。“拜见大长公主。”

我挥退宫人,“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和大将军好好聊聊。”

内监宫女施了一礼,无声地退了下去。

我看着他,他静静立着,脸上没有表情。我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跪下,“臣知道大长公主怨恨臣,但是……臣不悔。”

我咬牙,“他是你弟弟!”

“卢秋从未有过兄弟姐妹。”

“你倒是做的绝。”

“男宠杜圭以色侍君,媚惑君上,祸国殃民,臣斩杀他无愧天下。”

我胸口堵得慌,看着眼前满染风霜的男人,我想杀了他,但我不能杀他。

阿圭,他长得太像你了。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杀了他你会难过的吧?

我忽地笑了,伸手扶起卢秋。“本宫在与卢将军说玩笑话呢,卢将军劳苦功高,风

仆仆搬师回朝还来看望本宫真让本宫过意不去。”

他眸子一黯,“大长公主国事繁忙,臣来拜访也是理所当然,况且陛下也挂念着大长公主。”

我笑得更欢,“将军此次怕是会留在平阳城了吧,以后朝庭军中之事还请将军多多辅佐陛下。陛下年幼,将军可要多尽心些才是。”

“臣明白。”

我想了想,“将军尚未娶妻,听闻府中也没什么侍妾,将军既然会长住京城不妨多纳几个回府。凤洗宫中有个叫绿梓的宫女就不错,还煮得一手好茶,将军不嫌弃的话就纳回去吧。”

他脸色稍稍一变,旋即又恢复了正常。“那臣却之不恭。”

我看得很是欢喜,被人把好不容易安插的眼线送回去想必他该很郁闷。“更深露重,将军还请早也休息。本宫身体无碍,请将军代我谢陛下关心。”

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有些发晕,我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揽些什么,唤着:“阿圭,我们回去。”等了一下没有人回应,我才想起他已不在我身边。

我收回手,对着卢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本宫什么也没说。”

夜晚有些冷,我整了整衣服往殿内走去,不防他上前一步将一个小盒子塞进了我手里。

“这是臣在漠北求来的,听说能治头晕,大长公主不妨试试。”

我幽幽地笑,“多谢将军。”

他退后一步,抱拳一礼,“臣先告退了。”

我点点头,走入殿内淹没在金纱里。那盒子上还带着他的温度,灼手。

阿圭,我不杀他,但他要杀我。

民间的人都说,杜圭是个妖孽。不仅先帝为他痴迷误国,还让锦绣公主为他破例将他留在了凤洗宫。

杜圭和先帝、锦绣公主的故事被说书人添油加醋地说了无数遍,我听了也有十多遍,情节都不太一样,唯独一样没变的是杜圭长着一张绝美倾城的脸,一边侍奉着先帝,一边又去勾引锦绣公主。

事情的真相世人永远都不会猜到。阿圭他和卢秋有八分相像,不过他多了一分清冷,少了一分戾气;多了一分灵秀,少了一分强势。

他是父皇的男宠不假,但父皇宠爱他只是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传言父皇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子,那女子被老将军所救以身相许,后来同老将军战死沙场。父皇把杜圭接进了皇宫,让他改成母姓,以皇子的待遇养着。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我十岁生辰宴上,皇弟皇妹们玩作一堆,只有一个比我高的男孩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蹭过去问他的名字。

“杜圭,我叫杜圭。”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在下身份卑微,长公主不知道很正常。”

“但我现在知道了,”我眨眨眼,“齐凝,我叫齐凝。”

在那之后我总是无意无意地问有关他的事情。待我十三四岁初知情事,我想我未来的夫君就该是他那样的,只是我的心上人并不知晓,我只能苦苦候着他开窍的那一天。

可是那一天我等了很久,久到我搬出皇宫另立府邸成亲那一天还没来到。

青庐之夜我看着清俊的夫君,猛然间落下泪来。我夫君是老太傅的孙儿,与我青梅竹马,恋着如意馆的老板娘。

他见我一哭也悲从中来,我俩一边喝酒一边长叹,后来回想起来我觉得那该是世上最有趣的新婚夜。

立了府邸我便很少入宫,也难以见到杜圭。有次我拜别了父皇出宫时看见一个身形极像杜圭的人在宫门口。我心中欢喜,以为他是特意在等我的,我跑过去抱住他,但我抱住的不是杜圭而是卢秋。

看到他容貌的第一眼我就讨厌他,之后的种种仿佛从这第一眼就埋下了伏笔。

这个男人,我看不透他。

正巧杜圭也来了,向我行了一礼后,细声唤了一声:“哥哥。”

我拉住他的袖子问他:“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还有一个哥哥。”

“我卢家没有甘为帝王男宠,以色侍君的儿孙。”卢秋冷冷地说道。

我明显感到杜圭身体一颤。

宫中的传闻我也听了不少,但不知真假。若是真的我也无可奈何,可我信杜圭,我的心上人不管怎样都是我的心上人。我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他住的白碧院走。

白碧院前有一条小道,道旁种满了海棠。在盛开的海棠花海中我定定地看着他,“杜圭,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你,但我齐凝定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他愣了良久,勾起一个凄凉的笑来,挣开了我的手。“杜圭何德何能可让长公主如此相待?”

“我认定了你,我们齐家的人对于认定的东西永远不会放手。”我头一次严肃地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

他没有说话,轻轻用手描着我的眉眼。“你和你父亲很像。”

我的确和父皇很像,但我终是不能和父皇去争他。

我第一次见到他和父皇的情事是在我二十岁生辰的前夜。我偷偷进宫,想告诉我的心上人该给我备上份礼物。

他的确是给我备了份礼物,这礼物我终身难忘。

我在屋外的海棠花旁听见他们的交欢声,灯下的海棠花开得明媚旺盛,娇艳欲滴,仿佛血色的泪。

月上树稍之时父皇才离去,月色如华,朦胧如纱。我咬了咬牙,终于推开了门。

屋内一片狼藉,弥漫着情欲的气息,散落着破碎的衣物。他披着单衣坐在地上,头发散开,一双眼空洞无神。

“杜圭,你爱我父皇吗?”我听见我自己这么问,喉咙发干。

他抬头看我,眼眸缓缓恢复清明。被他那么注视着我觉得自己就要倒下,但我不能倒下。

“你要是爱他就告诉我,我不会和父皇去争什么。明天是我的生辰,你不用给我备什么礼物,不对,你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生辰。”我说着说着,竟没出息地哭了。

我想说很多很多的话,说我喜欢他喜欢了十年,说我不知道他的生辰却总认为他该出生在阳春三月里,于是每年春天都会悄悄送好多好多东西给他,说我曾无数次地故意与他偶遇,说我最喜欢看他温柔如春风的笑……

但是我说了他也不会在乎,干脆不说了,最后我抹干眼泪,露出一个笑,“杜圭,我齐凝是大昭的锦绣公主,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是,长公主身份尊贵,杜圭一介男宠不敢高攀,”他清清浅浅地说。“杜圭污秽,脏了公主视听。”

何止脏了视听,简直脏了我的生命。

我转身出门,天上弯月如利钩,剜去了我的心头肉。

我再没有去见杜圭,偶尔在宫中遇见也只当是陌生人一般。

父皇很宠他,他想要什么父皇都会给他。朝中臣子上书父皇废了杜圭被父皇流放了,一时无人敢言只好跑我这儿来诉苦,求我多劝劝父皇。

我不胜其烦,闭门谢客,整天看着我夫君叶起浩在那里伤春悲秋,说他和如意馆老板娘的辛酸情史,于是我干脆搬到城外的别院住着,每天生活得极是悠闲。

直到皇弟来找我。

皇弟我一共有两个,一个同父同母,一个同父异母,前者是当今太子,后者被父皇封了华玉君遣到了青国。

齐珀神色焦急,一来便拉着我到了书房。“齐钰他要逼宫造反。”

我一惊,压低了声音。“你如何知道?”

“青国眼线来报齐钰向青侯借了兵马,还娶了青侯的独女,许诺他登基之时封她为后。”

我拍案而起,用力太猛,打得我手痛。“胡闹!小三子他是脑袋被草堵了吗?父皇让他去青国本意是压制青侯他倒还连着青侯造反了?青侯狼子野心他不知道吗?他就算当了皇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他哪有本事来杀了青侯?”

“臣弟亦是如此觉得,阿姊以为该如何?”

我挑眉看他,昔日流着鼻涕跟在我身后的小屁孩已经长成了比我高半个头的俊秀青年,可他的眸子那么沉,再也看不见小时候流动的光采。

我冷笑一声,“你身为太子难道不知该怎么做?”

他垂下眼帘,轻声道:“臣弟知错。”

我轻叹:“你是我亲弟,难道我还会去帮别人吗?你放心,这皇位我一定会为你夺得。”

只是我没有想到齐钰来得如此之快。

父皇听闻齐钰逼宫大病不起,我不得不与齐珀掌权。

齐钰兵临平阳城那天我守在昭日殿,探子一批接一批地来报战况,满殿的群臣脸色变了一次又一次。

我持着开国皇帝传下的青铜剑,努力把背挺直,用威严的语气道:“本宫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更希望华玉君登位,但本宫得提醒你们,从华玉君同青侯勾结那刻起本宫已请父皇将他逐出了齐氏族谱,现在攻城之人是我大昭的叛逆。诸是要同叛逆谋反呢还是同本宫捍卫我大昭?”

我深吸一口气,“我齐凝乃齐氏第二十一代女孙,虽为女子,但必与大昭共存亡。”

大殿里寂静一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又有探子飞奔而至,背上还中了一支羽箭。“禀公主……太子……太子同华玉君……死于战场……”他刚说完,就倒地没了声息。

我身子一晃,觉得眼前顿时一片模糊。我勉强用剑撑住身子不让自己倒下。群臣哗然,周遭乱哄哄的,我的脑子成了浆糊,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殿外跑来探子,“报!青侯已攻破玄天门,正向皇宫而来!”

殿内乱作一团,有的人跑了出去,我也懒得喝止,只觉得很累很累。大昭要亡便亡吧,我已经尽力了,只想倒下来闭眼休息,永远不要醒来。

忽听得外面几声惨叫,正有个人要跑出去,被龙泉剑刺穿了身体。那人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持剑人抽回剑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帝崩,下诏立皇孙齐瑾为帝,封长公主为大长公主辅佐幼帝,居凤洗宫,封卢秋为大将军辅政。凡叛逃者、异议者吾皆可斩杀。”

他来了,我已不认得他。他本就出身将门,杀人对他来说太过容易,我却以为他需要弱小我的保护。

我直起身子,微仰着头,大声道:“青国林氏谋害皇子,反叛大昭,今下诏诸侯勤王,革去林氏一族侯位领土,灭九族。”

他和我对视,目光穿过了我二十四年的光阴。

卢秋在平叛之中立了大功,一剑斩杀了青侯。

叛逆平歇之后齐瑾登基。

他只有五岁,牵着我的手登上了皇位。脚下百官跪拜,卢秋站在最上首,一身乌黑的铠甲耀眼。

但我没看见杜圭。

礼制完毕我安排好齐瑾便匆匆赶去白碧院。但卢秋比我先来了一步。我没有进去,静静站着。

“你该走了,你留在这里只会害了大长公主。”

杜圭垂头不语,看着手中折下的海棠花。

“你觉得以你的身份还能待在她身边吗?你只是个男宠罢了。”

杜圭身子明显一僵,苦笑着看向卢秋。“哥……卢将军所言极是,在下迷惑主上不被赐死以是万幸,怎么还能奢望着别的呢?”

卢秋稍别过眼,似乎不想与他对视。“你知道就好。”

“那在下请问卢将军,将军要我走是为了大长公主还是为了自己?”杜圭浅浅地笑着,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卢秋愣了一下,道:“我是为了大昭。”

我推开抚掌一笑,屋内二人俱是一惊,慌张行礼,“拜见大长公主。”

我含笑看着卢秋,“卢将军真是忠君爱国,但是本宫告诉你本宫是不会让他离开的,就算他死了也要同本宫葬在一处。”

我不再看他,拉起杜圭的手,定定地看着他,“阿圭,你待在我身边好不好?我喜欢你。”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地笑着,笑容像是春风拂过花朵,目光温柔如秋水。

“在下谢大长公主厚爱,但这副身子早已破败不堪,怕是承不了大长公主的恩了。”

他缓缓地说来,像是在说与他无关的事。我愣了一下,心中明了,迎着他的目光心中一片酸楚。我张了张嘴,卢秋先我一步开口,“请大长公主三思。”

我回过神来,缓缓松开了杜圭的手,他的眼中竟全是释然。

他当真如此抗拒?

我的眼眶有些湿,原来竟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我的心上人从未在乎过我。我又想笑,但笑不出来。

“我留不住你的,阿圭,我多希望我没有遇到你。”我努力微笑,往外走去,脚下重如千金。

海棠花开得娇妍,漫天花瓣如红雨,触目惊心,我终是忍不住倒了下去。

最后一眼是满天的飞花。

我醒来后已是三天后的事,杜圭睡在我的床头,安安静静,像个孩子。

我想这是场梦,既然是梦我就可以说我想说的话做我想做的事。

我吻上他的额头,吻上他的嘴角。轻声呢喃:“杜圭,杜圭,我喜欢你,你可曾有一点点喜欢我?”

“自然是有的。”突然间传来他的声音,我猛地抬头,和他撞了个正着。

他将我轻拥入怀,揉着我撞疼的额头,温声道:“我不走了。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坏了,不在乎多个媚惑大长公主的罪名。”

我喜极而泣,“阿圭,你答应我,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温柔地笑,眸子仿佛藏着万千星辰。“好。”

杜圭,我齐凝今生定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他住进了凤洗宫,每天下朝回去我都会看到他站在宫门口等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个男人是我的心上人我想要和他白头到老。

但他的身份着实尴尬,齐瑾叫他也不知该叫什么好。他舞的一手好剑,我便让他教齐瑾剑术,好歹也算是皇帝的老师,也能让朝臣安份点。没料到朝臣争议更盛,上书齐瑾远离小人,还有臣子以死相谏求齐瑾赐死杜圭。

我当时怒火攻心,拿了玉笏打了过去,把那朝臣的额上打出了血。在那以后没人敢在我面浅提及此事,但朝臣们私底更为不满。

我想他们不满或许是因为我身为当政者却留下了前朝男宠,只要我放了权淡出他们的视线,他们便不会再说此事。

当时我想得天真,将大权放到了卢秋身上,心想杜圭好歹也是他的弟弟,再怎么样他也该顾念一下兄弟之情。

我退居凤洗宫,凤洗宫的大殿里布着满殿的金纱,风动金纱飞舞如同凤凰的羽毛。我和杜圭住在这里,我陪他舞剑,虽然我舞得毫无章法,但他依旧夸我进步神速,他指的是我误解他剑术的“进步”。

梦落繁花蓝雪全文阅读,梦落繁花蓝雪 小说

他喜欢看书,我和他坐在海棠花下看书能看一整天,傍晚他背我回去,夕阳的光洒在他脸上,让我忍不住偷亲上去。

月上树稍时我偶尔会拉他出来让他看我跳舞,我又唱又跳,活脱脱一个疯子,他含笑看我,眉目若画。

至于我的夫君叶起浩,他成功拐走了如意馆的老板娘浪迹江湖。

我和他终于和别人成了眷属。

我只想和杜圭安稳地渡过一生。

但是他死了。

帝都的流华河水涝,死了百人,大雨接连地下,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闯入凤洗宫的时候我正靠在杜圭身上看雨。他们让我和杜圭去一趟昭日殿。

我不想去,杜圭更不想去。我命凤洗宫的宫人把他们打发了回去。没多久保卫皇宫的御军包围了凤洗宫,御军统领韩余跪在雨中,大声道:“卑职奉命请大长公主与杜公子去一趟昭日殿,若是大长公主执意为难那卑职只好得罪了。”

我记得我当初掌权提拔了不少人,这韩余也是我提拔上来的。我冷冷一笑,“韩余,你莫忘了是谁让你坐上这个位子的,如今跟了卢秋你这条狗是来反咬旧主了吗?”

“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大长公主大恩卑职没齿难忘,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我抚掌而笑,“好个今时不同往日,本宫今天就把话挑明了,你们今日如何待本宫同杜公子将来本宫十倍相还!”

我紧紧拉住杜圭的手,欲往车辇走去,他却轻轻拉住了我。

他笑得温柔,“凝儿,我们走过去吧,我想多看你一会儿。”

我愣了一下,笑着点头,温声道:“好。”

宫人取了把伞来,伞上绘着千万朵海棠,那是我和他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每一笔都是心意。他撑开伞,我挽着他的手踏入雨中。

雨“哗哗”地下,空气湿冷,但他在我身边。

我多想和他走一辈子,直到我们老去,拄着拐杖他还是用另一只手为我打伞。

他的声音飘在雨里, “凝儿,其实我一开始很讨厌你,我讨厌皇族的每个人,我更讨厌你的父皇,”雨声里他的声音传来。“但那天海棠花下你固执地许下诺言,我便想你和你父皇不一样。可是凝儿,你护不护我又能怎样呢?自我被接入宫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我打断他,“别说傻话,我们会一直走下去,走到我长满皱纹,走到你两鬓斑白,只怕那时候你嫌弃我难看了。”

他幽幽地叹:“我怎么会嫌弃你?可是我若走不到那一天呢?”

“你答应过我一直在我身边的,你不能反悔。”

他苦笑一声,“为了一个杜圭,不值得你做那么多。”

“值得,因为你是杜圭。”

他不再言语,只浅浅笑着看我,目光怜惜又温柔。

我攀上他的肩头,极认真地看他,“不要做傻事。”

他没有回答,拉住我的手。“公主小心台阶,昭日殿到了。”

我转过头看见昭日殿屹立在雨中。古老而孤寂。

朝臣联名上书求皇帝赐杜圭死罪,因为杜圭媚惑皇室,淫乱后宫惹了天怒,导致百年不涝的流华河涨了水,大雨连下了一个月。

我把联名册细细看了一遍,冷笑着扫了众人一眼,“是本宫迷恋杜圭,是先帝迷恋杜圭。杜圭何罪之有?流华水涝众卿不去治水反而来怪罪本宫,本宫看你们倒是大罪!”

“如今坊间传言是杜圭惹怒了上天才遭此天谴,臣等就算要治水也得先治人心。”有人说道。

“放肆!”我厉喝一声,“本宫已经放了权,诸卿如此相逼是想谋害皇室不成?陛下年幼是在欺我齐氏无人了么?”

殿中寂静一片,我握紧杜圭的手,想给他一个笑容,忽然有人出列,正是卢秋。

“臣等并无此意。就算杜圭不曾主动勾引先皇和大长公主,但天下人又有谁会如此认为呢?如今帝都有不少百姓说要杀了杜圭,大长公主能向臣等解释难道能向天下人解释?就算解释了也会被理解为大长公主刻意包庇杜圭,大长公主认为现在除了赐死杜圭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张与杜圭相似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杜圭是他的兄弟,他居然说要赐死杜圭。我感觉杜圭身子一僵,我用力握紧他,想告诉他我在这里,他还有我。

我清了清嗓子,“本宫怎么知道话中真假?本宫只知道青侯之乱时杜圭曾杀过许多人,他们有的是你们的亲信,有的是你们的友人,有的是你们的兄弟,如今大乱已过你们便来报复了。杜圭奉的是先帝之命,他们死有余辜。”

又有人站了出来,那人是御史大夫,耿直得很。“那微臣斗胆请问大长公主,先帝驾崩时只有杜圭一人在,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我不知如何招架。

关于父皇的薨逝我其实也有些怀疑,但杜圭不说我也不会问他。我回头看他,他摇了摇头,“我没有。”

他说的话,我信。

忽然议论声变小,满殿一静,他们随后齐齐跪下,高呼道:“求陛下赐死杜圭。”

我望向高座之上的年幼帝王。齐瑾的眼神在我和卢秋之间徘徊,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眼眶红红的。

他糯糯地开口:“卢将军说姑姑你是被杜先生迷失了心智,姑姑自从和杜先生在一起就不在朝上陪瑾儿了,姑姑因为杜先生而抛弃了瑾儿和大昭,瑾儿不喜欢杜先生。”

“陛下莫要忘了是谁教你的剑术!”

梦落繁花蓝雪全文阅读,梦落繁花蓝雪 小说

他瘪了瘪嘴,“杜先生总是罚我。”

“那是陛下受不了苦。”我咬牙。

“姑姑你快些醒来罢!”他红着眼站了起来,“杜圭他就是一个妖孽。”

他抬起来头,板着一张脸,神情极为严肃。“传朕旨意,男宠杜圭妖媚惑主,挑拨离间,今赐其一死以谢天下。”

我怒吼,“本宫不准!”

御军围上前来,因为我的缘故不敢靠得太近。韩余很是为难,“求大长公主不要包庇杜先生。”

“本宫的人本宫当然要护。”我死死拉住杜圭的手,生怕一放开他就不在了。

身后传来他的一声长叹,猛然间他从身后抱住了我,他的头发柔柔地依在我肩上,熟悉的冷香将我包裹。

“凝儿,我逃不过的。这世上的男宠大多没什么好的下场。

“我杜圭今生能得大长公主这般厚爱已是幸运了。

“我只是怨恨,怨恨我为何是杜圭,背负男宠之名苟且于世,不能够陪你一辈子。

“但我若不是杜圭我还会遇到你吗?”

他轻轻扳过我的身子,浅浅吻上我的额角,轻柔如同春日飘落的海棠花瓣。

“齐凝,我杜圭一生不曾言爱,若是我爱你愿我来生化作海棠,落在你肩头。只是,我再不为人。”

他轻轻放开我,缓缓向着御军退去,笑得凄美而哀伤。

霎那间刀剑出鞘,寒光一过,韩余的人头滚落地面,几滴热血洒在我裙子上。

杜圭握着从一个御军身上拔出的剑,韩余的血染红了他半个袖子,如血白袍上仿如盛开了巨大的花朵。

他立在那里,却像是要乘风而去。那双眼眸温柔,盈盈如秋水。

他突然挥剑,斩开包围我们的御军,血大片大片地漫开。我听不见人们的惊呼和嚎叫,我只看见他一次又一次地挥剑,动作行云流水,白袍渐染红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他如果是个将军该多好,策马出征,安定边疆。回城时百姓夹道相迎,他身披乌金甲,耀如朝阳。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但那个时候他就不是我的杜圭了。

我的杜圭会在宫门口等我,有时我回去晚了他会躺在宫墙上睡回笼觉,头上盖着本《论史》或是什么歌赋文章。

我的杜圭每天都起得很早去练剑,练完了再回来叫我起床,大冬天我不肯起他就会坏心眼的捏个雪球塞到我后领里。

我的杜圭会在我的生辰带我出去玩,我和他皆是路痴,在岔路口选择不一致时便扔铜板决定,街上人来人往,有时铜板掉在地上我和他拉着手四处去找,找不到我就装出一副刁蛮妇人的模样指着他骂“你个败家爷儿们!”他嘻嘻应着“为夫知错,为夫知错。还请娘子原谅则个,明天为夫就把家中那些画拿去卖了买支花簪陪罪。”

我的杜圭……

他停了下来,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杀他的人是他的哥哥,大昭的大将军卢秋。

他缓缓倒下,嘴角是温柔的笑,仿佛春风过处花朵绽开。

世间仿佛空寂了一般,我的眼中只有杜圭一人。他倒在血泊里,一双眼安静地阖着,好像只是沉睡,下一瞬就会醒来,眼里盛满似水的柔情。

我一步一步走向他,喃喃着:“杜圭……阿圭……”

他走得太急,没来得及陪我再走海棠花铺满的小路,没来得及看我鹤发苍颜,没来得及拄着拐杖陪我老去……

我想起那年比我高的少年,垂柳下青衫薄,他的声音带着变声时特有的沙哑。

“杜圭,我叫杜圭。”

身穿粉衣宫装的小女孩头扎双髻,眨巴着眼晴。

“齐凝,我叫齐凝。”

我轻轻地笑。

喉头一紧,咳出殷红的血。

我重临朝堂,派了卢秋去漠北抵抗那些蛮子来犯,大昭由我独揽大权。那些联名上书逼死杜圭的人我都打发得远远的,京官空缺,重开国试。

飞扬的少年们站在大殿里,我给他们出考题。殿外梧桐叶落,又是一年,轮回替转,他被埋在史书里,是否会孤单。

这世上又有少年少女们相遇,却不再是我和他的故事。

齐瑾渐长,不问国事,整日玩闹,整个一纨绔子弟的样子。我无心训斥他,八岁就有胆量赐死杜圭的人哪还需要我教什么。

七年间,卢秋打败了漠北蛮子,签下了和约不再来犯。

他得胜归来的那天我在城头迎他,我仿佛看见杜圭坐在马上,他冲我微笑,眼中是我熟悉的温柔。

百姓高呼“卢将军”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卢秋,是我恨不得亲手杀了的人。

但我不能杀他,大昭需要他,齐瑾也需要他。

要死的是我才对。

阿圭,过不了多久我就能解脱了。

我的头痛症犯得越来越频繁,因为我用了卢秋给的药。那药是好药,但对我来说那是毒药,它和我的病相冲,促使我病得更重。

这头痛症也不知是何时落下的,以前偶尔痛上一次杜圭总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任我提出什么要求。那时我常希望自己多痛几回,但现在我头痛欲裂身边只有侍女红玉在一旁照顾我,还有很多更是巴不得我痛死了才好。

下了一夜雨,雨声入耳,我头痛欲裂,披衣起身点上灯,推窗任雨丝飘进来。

春雨如酥,温柔地拂上我的脸。

我不知何时睡着了,醒来时阳光柔柔地漫在我身上,抬眼看见窗外的花落了一地,我突然间想去白碧院。

我翻出很多年前做的青色衣裳,那时我特别爱青色,只因杜圭最衬青色。我绾了个少女的发髻,洗了把脸一个人出了凤洗宫。

一路上宫人纷纷侧目,有人看了我好一会才慌忙拜下。

我嘻嘻笑,“免了罢。”我想了想,又道:“你去拜见皇上,就说本宫在清风书斋等他。”

清风书斋杜圭从没来过,这里是皇子皇女习书之地,他再怎么受宠父皇同意了太傅也不同意。

齐瑾为了防我,逃了大半年的课。老太傅早已辞官回乡,现太傅是个极傲的人,齐瑾不来他干脆也不来了。

书斋里安安静静,阳光安静地透过窗染上那些书本,空气中现出尘埃,仿佛洒了金粉。

我带过许多书给杜圭看,但他始终不肯进来。他说清静之地怎么能被他污了呢?

圣人的画像挂在墙上,笑容慈祥,却容不下一个杜圭。

我抚过他碰过的书本,偶尔有书里夹着树叶,上面是他灵气的字:

秋风再起,帝姬赏荷天水亭,半池红颜半池秋。

最后还有一句是繁复的古字,我看不懂,去翻词典,解出来的话让我鼻子一酸:

吾慕帝姬,一生不悔。

我去翻别的书,几本书中有发黄的叶上最后一句都是那八个字。

吾慕帝姬,一生不悔……

吾慕帝姬……

他曾把他的心意写在这里,告诉将来的帝王皇子公主。

少年推门进来,一袭碧色衣衫,眉眼像极了齐珀。

“不知姑姑叫瑾儿过来有何事?”他问道。

我把书放回原位,冲他微笑招手。“瑾儿,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我身边。他长高了不少,与我差不多高。我伸手想去摸摸他,伸到一半顿住,转过来触上我的眼角,眼角已生出了细细的皱纹。

如果我没有遇见杜圭,我的孩子也该有他这么大了。他会策马斜桥,无数的少女为他倾倒;他长得像我的夫君又像我;他会扑在我怀里甜甜地唤我“娘亲”……

阿圭,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孩子。这样你死之后我好歹还有留恋,让我不会那么想你。

“姑姑。”齐瑾唤道,我回过神来,轻轻一笑。

“我爱着杜圭,他却从来没说他是否恋慕我,我也从未说过。今天他告诉我了,我却觉得如此难过。我觉得我该恨他的,恨我和他相遇,让我用这一辈子与他纠缠不休,他却狠心而去。”

“姑姑你说的我不大懂。”

我笑,“你当然不懂,也不需要懂。”我顿了顿。“你很讨厌我吧?我权倾朝野,你害怕我因为权势加害你,让你不得不防着我,不敢在我面前说真心话。我让你每天演戏活得很累,真是对不起,让你过得如此艰辛。”

他愣愣地看着我,很是惊讶地问:“姑姑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卢秋要害我的事我也知道。卢秋忠心耿耿,你要好好用他。”我拍了拍他的肩,“齐瑾,我将权力全部返还于你,现在你是大昭真正的帝王,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所谓好皇帝,不可以有自己的爱恨,从此只剩皇帝,再无齐瑾。

我觉得有点累,从他身侧而过,往屋外走去。

我听得身后一声跪地闷响,随后传来齐瑾的声音。“侄儿少不知事,求姑姑原谅。”

我由心而笑。“你我是一家人,何须原谅不原谅。”我想了下,“记住,从今以后除了天地你谁都不能跪。”

“瑾儿谨记。”

我点点头,正要迈步,听见他极轻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了我喜欢的人但是全天下都不允许我们在一起我该选谁呢?”

屋外阳光明媚,刺得我眼睛有些疼。

“天下。”

我踏过海棠花洒满的小路,卷起飞花。

昨夜春雨过后海棠花开得更盛,明艳妖妍。

小路的尽头有屋子被繁花掩映,它曾是我爱人住的地方。

我推开门,看见杜圭着一身与我同色的青衫,含笑看我。

“阿圭,我回来了。”

昭武帝兴胜十年,大长公主锦绣甍,年三十四,终生无子。

帝令大将军卢秋之子过继,封长安君,世袭。

帝赐杜圭与锦绣公主合葬,通往陵墓小陌种满海棠,每年春来海棠盛开,世人称之为“棠陌。”

2018-01-12

十一月 廿六

丁酉年 【鸡年】

癸丑月 甲辰日

平治道涂

余事勿取

开光、嫁娶

开仓、出货财

造船

标签: 蓝雪全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