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汤蹈火的主人公是谁,赴汤蹈火出自哪里

文史通2年前历史故事知识249

作者 周淑娟

滴翠亭扑蝶的薛宝钗,是柔情万端、风情万种的杨贵妃;题咏太极图的薛宝钗,是甘心承认宝黛爱情却又情愿成全自己婚姻的宝姐姐;掩盖投井事件的薛宝钗,是为姨娘开脱、让小人物蒙尘的外甥女。

她是淑女是美女,会做人能来事,她也是有丘壑有芒刺的女子,风波、事件里的言谈颇为深邃,甚至带着某种刻毒,更是藏掖着隐喻和符号。因此,喜爱她的,认为她的“丘壑在胸”凌越了烟尘,反感她的,觉得她的“纵横捭阖”足以担起“女曹操”的称谓。

“杨贵妃”符号

“宝钗借扇机带双敲”,出现在《红楼梦》的第30回。她先“敲”了谁?宝玉和他的姐姐元春。

宝玉是“无事忙”,心好,话多。那次,他问宝钗“姐姐怎么不听戏去”,宝钗说“我怕热”,他继续搭讪:“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

宝玉无意中的一句话,惹得宝钗“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法自控,也不知是伤感自己没有个好哥哥还是羡慕宝玉有个好姐姐,盛怒之下的宝钗竟然提到了“杨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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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须多言,大家都明白杨家姐弟的“符号”:杨国忠是祸国殃民、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奸臣,杨贵妃是命断马嵬坡的红颜祸水。

“姐妹兄弟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白居易的《长恨歌》,提到了杨贵妃的娘家兄妹都跟着她沾了光,而她的远房堂兄杨钊更是依靠裙带关系和外戚势力,成为当时政治上的“暴发户”和“幸运儿”,唐玄宗慨然赐名“杨国忠”。

杨妃怕热到何种地步?五代人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记载:贵妃每至夏月,常衣轻绡,使侍儿交扇鼓风,犹不解其热。每有汗出,红腻而多香,或拭之于巾帕之上,其色如桃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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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环如此怕热,薛宝钗也说自己怕热,宝玉把她俩联系到一起,一点都不为过。另外,李隆基常对人夸奖杨贵妃是“解语花”,宝钗的善解人意、落落大方也被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史湘云、袭人等赞不绝口,恰如“解语花”再世。

《红楼梦》十二支曲子,隐喻着元春命运的《恨无常》,确曾唱到“喜荣华正好,恨无常来到”。梦里向爹娘相告“儿命已入黄泉”的贾元妃,处境和杨贵妃惊人地吻合:“望家乡,路远山高。”

对于宝钗言辞中的“大不敬”,元妃娘娘并不知情,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多想,她似乎很欣赏这个姨表妹,赏赐的端午节礼只有宝钗和宝玉的一样。

其实,多心的是宝钗,宝玉绝无恶意。可巧小丫头靛儿因不见了扇子,和宝钗笑道:“必是宝姑娘藏了我的。好姑娘,赏我罢。”宝钗指着她道:“你要仔细!你见我和谁顽过!有和你素日嬉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你该问她们去。”说的个靛儿跑了。当着许多人,宝玉自知又把话说造次了,便急回身,又同别人搭讪去了。

王希廉《红楼梦回评》说得中肯:“宝钗怒而能忍,借靛儿寻扇发话,又借戏文讥诮宝黛,其涵养灵巧固高于黛玉,而其尖利处亦复不让。”

宝钗是有涵养、能隐忍的人,借着丫鬟找扇子的机会,再一次“敲”了宝玉一记。这次,跟着宝玉“沾光”的不是他的姐姐元春,换成了她的女友黛玉了。

黛玉不傻,她听见宝玉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不想靛儿因找扇子,被宝钗训斥了两句话,便改口笑道:“宝姐姐,你听了两出什么戏?”宝钗也不傻,她也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宝玉却傻了,听到两个表姊妹的对话,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连这一出戏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说了这么一串子。这叫《负荆请罪》。”

有了宝玉的铺垫,宝钗来了个“请君入瓮”:“原来这叫做‘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宝玉黛玉二人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

描摹人性之复杂,刻画人物之丰满,《红楼梦》绝对笔力非凡。有点经纬与纵横,有点丘壑与胸怀的女子,更为立体,更为丰满。

曹雪芹在回目里称宝钗为“杨妃”,贾宝玉在言谈中唤宝钗为“杨妃”,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宝钗的初衷在皇家,志向在后宫——除聘选妃嫔外,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宝钗为何因宝玉的一句“杨妃”而大怒?愤怒源于疼痛和挫败,宝玉无意中戳到了她的“隐痛”——不知怎么她失去了元春那样的机会。

与“贤德妃”元春相比,宝钗不缺“缅邈姿”,不缺“青云志”,缺的只是运气。也许,宝钗的“金玉良缘”从来就没错,错的是那块“玉”——本该是皇帝的“玉玺”而非宝玉的“通灵”。

将就过“金玉良缘”,破坏了“木石前盟”,配合着“掉包计”,那个女子真的是清醒自知、随分守时的薛宝钗吗?看到后来委屈难抑、隐忍不发的薛宝钗,我宁愿,她还是当初那个纵横捭阖的“女曹操”,那个胸怀丘壑的“杨贵妃”。起码,曾经的她,格局和气象都足够强大——“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宝钗“敲”了宝玉两次,其实也曾两次被贾母所“敲”。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贾母带着刘姥姥看过黛玉“上书房”一样的潇湘馆,随后来到了“雪洞”一般的蘅芜院。对于宝钗房间的素净,贾母当场指示:“那使不得。虽然她省事,倘若来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忌讳什么?“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可能就是贾母的心声。

元春在端午节通过礼物暗示宝玉和宝钗的婚姻可能,贾母在元宵节通过说书批判佳人对才子的觊觎。

元宵佳节,两个女先儿来贾府说书,讲的是《凤求鸾》。贾母含沙射影,说了一大堆斥责“才子佳人”的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绝代佳人。只见了一个清俊男人,不管是亲是友,想起他的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哪一点儿像个佳人?就是满腹文章,做出这样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

此处,贾母的指向肯定非常明确,但读者却“找不着北”了,因为作者根本不提黛玉、宝钗的任何表情动作抑或心理活动,而宝钗、黛玉又都符合贾母的描述。贾母,到底是敲打“多心人”林黛玉还是“无情女”薛宝钗?

电视剧里,黛玉听了此话心里一惊,面露不悦。我一直认为,此时,心惊的应该是宝钗。

如果,你觉得文本透露的“蛛丝马迹”太少,那就从“人心”入手吧。试问,谁会骂自己宝贝女儿的宝贝女儿“鬼不成鬼,贼不成贼”?何况,出众的宝贝女儿已经驾鹤西去,出尘的宝贝外孙女还在寄人篱下?

“太极图”隐喻

“杨妃”发火的夏天已过,时光匆匆来到了坠儿偷金、晴雯生病的那个冬季。

潇湘馆里,岫烟、宝钗、宝琴、黛玉四位妙龄女子“团坐在熏笼上叙家常”,紫鹃则“倒坐在暖阁里,临窗户做针线”。

紫鹃临窗户做针线的画面,完全可以和秋天螃蟹宴的另一个画面相媲美——迎春独在花阴下穿茉莉。难怪宝玉一进门就笑赞:好一幅“冬闺集艳图”!

因见黛玉房中的单瓣水仙花香浓郁,又听说宝琴送了湘云一盆腊梅,宝玉笑道:“咱们明儿下一社又有了题目了,就咏水仙腊梅。”黛玉听了,笑道:“罢,罢!再不敢做诗了。做一回,罚一回,没的怪羞的!”说着,便两手握起脸来。

宝黛二人当众秀起了恩爱,别人还没啥,宝钗却笑了:“下次我邀一社,四个诗题,四个词题。每人四首诗,四阕词。头一个诗题“咏太极图”,限一先的韵,五言律,要把一先的韵都用尽了,一个不许剩。”这哪里是写诗?分明是发疯。

说着药香和花香,赏着腊梅和水仙,宝玉眼里的“冬闺集艳图”,不知不觉演变成了宝钗嘴里的“太极图”。

大观园的诗人们历来有咏花的传统,桃花、海棠、菊花、梨花都可入诗,所以宝玉按照“常规”“常情”提议咏腊梅和水仙。宝钗突然提议咏“太极图”,初来乍到的宝琴不知何意,更不感兴趣,当即反对她的姐姐:“这一说,可知是姐姐不是真心起社了,这分明难人。若论起来,也强扭的出来,不过颠来倒去弄些《易经》上的话生填,究竟有何趣味?”

接着,“诗呆子”“诗疯子”对于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的赏析,把宝钗关于“太极图”的话题淹没了。

如果说“杨妃”风波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么“太极”之说便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宝钗的话即便谈不上意味深长,也从来都不会白说。什么是“太极图”?

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俗称的“阴阳鱼”,其实是个复杂的哲学命题:白鱼表示阳,黑鱼表示阴,白鱼中间有一黑眼睛,黑鱼之中有一白眼睛,表示阳中有阴,阴中有阳之理,揭示了宇宙、生命、物质的起源。

太极图,据说是宋朝道士陈抟传出,原来叫做“无极图”,周敦颐写了《太极图说》,解释乾坤、阴阳、善恶等。关于“阴阳”和“太极”的关系,文章指出: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

什么是阴阳?让我们从宝钗的“太极图”(第52回),回溯到湘云的“阴阳论”(第31回)。没影没形的“阴阳”,被湘云和翠缕一主一仆演绎得亦庄亦谐,最后落到了“夫妻”上。

从荷花未开、石榴开花切入,以翠缕提问、湘云回答的方式,作者阐述了自己的“阴阳观”: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

金麒麟是公是母?人有没有阴阳?正当翠缕提起“敏感话题”时,恰巧捡到了宝玉丢失的金麒麟,弄得翠缕感慨“可分出阴阳来了”——答案来了。意味深长的是,看着比自己佩戴的金麒麟还文采辉煌的另一个金麒麟,湘云“默默不语,正自出神”时,宝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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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金麒麟的来历,要追溯到清虚观打醮,家长里短中尽显“众生相”:宝钗对贾母说看见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小点的金麒麟,宝玉不好意思地拿起这个赤金点翠的金麒麟打算送给湘云,探春顺口夸赞宝钗“有心”,黛玉顺势讥讽宝钗专在人戴的东西上“留心”。

看到这里,人们不禁要问了,金麒麟和阴阳论到底有什么关系?

麒麟有公母,这是连湘云、黛玉都懂得的“婚姻密码”。黛玉忖度着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不能不防范起宝玉和湘云的“风流佳事”来。此后,经过了“蘅芜君兰言解疑癖”、“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黛玉和宝钗的关系大为改善,不再防范宝玉和宝钗的“金玉良缘”,一时出现了“钗黛合一”的局面。

太极有阴阳,这是宝钗暗示的宝玉、黛玉的“婚姻密码”。对于宝玉、黛玉的感情,这是宝钗面对现实的承认,不知是不是宝钗发自肺腑的成全。情缘自浅深,从承认到成全,宝钗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

只是,“钗黛合一”又从何说起?宝钗要婚姻,黛玉要爱情,两个女子的追求一时看来并不矛盾。宝玉付出感情,又不奢望占有,暂时构架起了宝黛钗三人稳定的情感空间。

也许,“钗黛合一”一点都不神秘,它只是男人的“兼美”梦——那种对众多年轻女子毫无占有欲的“意淫”。

通过《红楼梦》与《唐·吉诃德》、《神曲》、《少年维特之烦恼》、《哈姆雷特》等西方文学名著的比较,作家李劼凸显了贾宝玉不复仇、不占有的“爱”:“唐·吉诃德对杜西尼娅的忠诚不渝,与贾宝玉对林黛玉的挚爱,完全同等。倘若将这两者互相置换,唐·吉诃德照样会为林黛玉赴汤蹈火,贾宝玉也同样会将杜西尼娅看作心中的太阳。……但他们又不会像少年维特那样自杀,不是由于他们心智比较成熟,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像维特那么实在而迫切的占有欲,非要成为心上人的丈夫不可。所以《红楼梦》将这样的挚爱叫作意淫。所谓意淫,并非只是一厢情愿的意思,而更是意指在情感上精神上的忠贞不二,更是意指毫无占有欲的全身心倾慕。”

且从“西洋”看到“东洋”,暂从前辈回到自己。我读日本的《源氏物语》,发现它和中国的《红楼梦》在体量和气质上有共通之处,男主人公源氏公子和贾宝玉,都是容颜如玉、体格风流的美男子,也都有一个稳重自持、端庄美丽却仅限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妻子,前者匹配的是左大臣之女葵姬,后者迎娶的是姨表姐宝钗。两个男子却有一个极大不同,那就是源氏公子对女子的占有充满了性与欲,贾宝玉对女子的欣赏多限于爱与情。

“金簪子”风波

在宝钗“敲”过宝玉黛玉后,王夫人身边的丫鬟金钏儿投井自杀了。

在金钏儿投井这一事件上,惹事的是宝玉,收场的是宝钗,毫无作为的是宝玉,大有作为的是宝钗——她成功地把金钏儿“投井自杀”的性质变为“失足落水”。

紧锣密鼓的,是打情骂俏;趁热打铁的,是柔情蜜意。

悲剧的开始,总是甜蜜的。盛暑之际,王夫人睡午觉,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趁母亲睡着了,宝玉挑逗金钏儿。宝玉拉着金钏儿的手,悄悄地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金钏儿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俗语难道也不明白?”

“金簪子掉进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金钏儿的话惊天动地,自然惊动了王夫人她老人家,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儿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跑了。

“宽仁慈厚”的王夫人骂起女孩子来——不论晴雯还是金钏儿——真是粗鄙,她不顾金钏儿苦苦求情,到底叫了金钏儿的母亲把金钏儿领出去了。

老人家一发火,金钏儿这个“金镯子”只能投井自杀,真正应了“掉进井里头”这句话。可悲的是,金钏儿生前死后都不是宝玉的,她和宝玉的情愫远不如晴雯和宝玉的。

金钏儿和宝玉本来没有什么瓜葛,因为一次轻薄,一次调情,性命就没了。即便有啥,公子哥和丫鬟的调情在宗法社会里也无伤大雅,金钏儿不就告诉宝玉往东小院儿里头“拿环哥儿和彩云去”嘛。之前,宝玉也曾躺在王夫人的炕上挑逗彩霞,一面说“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一面就去拉她的手。彩霞不像金钏儿那么“配合”,她是“夺手不肯”。

“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那么一厢情愿的一句话,写不出“情”字,更谈不上“偷情”。通篇《红楼梦》,最匪夷所思的“情话”,大概就是这句“有你的只是有你的”。对于金钏儿的这句话,别说当局者宝玉不明白,就连我这个旁观者也不甚明了。

一部《红楼梦》,谁是谁的影子,谁又是谁的文字,假如何包装成真,真又如何幻化成假,真是看也看不穿,读也读不完。“真与假互为镜像,彼此照映,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作者曹雪芹看待世界的方式,并对《红楼梦》中无处不在的‘真假对立’产生了重大影响。”格非先生提到了西洋的镜子对曹雪芹世界观的影响——真与假互为镜像,我想到了中国金簪子的作用——人与物互为隐喻。

有人说晴雯是林黛玉的“影子”,有人说金钏儿是薛宝钗的“互文”。薛宝钗是“雪里埋”的“金簪子”,金钏儿是姓白的“金镯子”,白金钏死后的装裹就是薛宝钗的衣服,白金钏的死亡也预示了薛宝钗的结局。抛开“影子”与“互文”,直奔话语的表面。金簪子掉进井里头,难道是指宝玉抛弃宝钗后导致“金簪雪里埋”?“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是指宝玉与黛玉这对玉人“俺只念木石前盟”?如若金钏儿在诅咒薛宝钗、成全林黛玉,那么王夫人听到外甥女这个“金簪子”掉到井里头岂能不怒火中烧?

真真假假,影影绰绰,含蓄而复杂的事态和世相,金钏儿虽是大丫鬟,却不可能刻意说出那么深刻而透彻的话来。当然,也很难说,怡红院的三流丫鬟林红玉都能说出“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样的人生箴言,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钏儿说出超越年龄和阅历的预言来也不奇怪。

也许,金钏儿忘乎所以时所说的话本身问题不大,得罪王夫人的是她的轻薄之态。

“金簪子”一说,不好判断金钏儿这个说者到底有心与否,王夫人却绝对是听者有意。王夫人对一个自称视作“女儿”一般的下人发火发到狠毒的地步,如同宝钗听到“杨妃”一样敏感,必有背景,必有缘由。

且不管金钏儿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问王夫人为何会生那么大的气,跳脱出来,着重看看宝钗的表现。

宝钗正和袭人东家长西家短,暗示黛玉的“不才”丑事,一个老婆子走过来说金钏儿姑娘“投井死了”。宝钗的第一反应是“这也奇了”,等她赶到王夫人房里,王夫人正在垂泪,她此时的反应依然是“这也奇了。”宝钗连用了两次“奇”字,必有深意,必有用心。

等到王夫人避重就轻地说起自己对金钏儿的“罪过”,宝钗就更加若无其事了:姨娘是个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她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是因为她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脚掉下去的。她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到各处去玩玩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从“赌气投井”到“失足落水”,到了宝钗嘴里,金钏儿事件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改变——大事化小。薛宝钗毫不避讳“晦气”,拿出自己的衣服充当金钏儿的“寿衣”,王夫人的罪责以薛宝钗的“感动大观园”收场。

只是,别忽略了王夫人的丈夫,贾政还有动作。趁着忠顺王爷府来人找宝玉索要琪官,贾环借机向贾政进谗言,说宝玉哥哥“强奸不遂”才导致金钏儿赌气投井而死。“在外流荡优伶”与“在家逼淫母婢”两大罪名,足以让贾政“眼都红了”,不能不对宝玉大打出手。

从“调情”到“强奸”,到了贾环的嘴里,宝玉事件的性质又发生了巨大变化——小事变大。宝钗包庇了姨娘王夫人,却挡不住贾环陷害哥哥宝玉。

没有情,没有爱。你可以说,薛宝钗善解人意,更注重生者与亲人的利益;你也可以说,薛宝钗冷漠无情,虽说“任是无情也动人”。

不还手,不放手。从哲学的角度,你可以用儒道释来理解她的过程;从宗教的意义,你可以用因果去对应她的结局。

《金刚经》有偈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若不懂,就去看看《红楼梦》吧。红楼一“梦”,到底是什么“梦”?这个梦,大概是空是幻,如泡如影,若有若无,若来若去。

即便是梦,那也毕竟有过啊——此生又似不虚。看书看了多年,读“红楼”读了多年,总算因为“世事洞明”而看懂了些许“人情练达”。

为林妹妹“暗洒闲抛”过,我却发愿做一阵好风送她“上青云”;体验了“眼前道路无经纬”的艰涩困厄,我也终于收敛起“质本洁来还洁去”的纯净。

风月无边,回头是岸。

本文原载于《红楼梦研究辑刊》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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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 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