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祭日前夕的相聚

文史通4年前历史故事知识979

12月12日,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13日,第六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在此举行。


南方日报记者 吴明 摄


历经苦难之后


他们为和平而来


年幼时,阮定东都活在冰冷刺刀的威胁下。


如今,垂垂老矣的他,坐在椅子上复述那段噩梦般的记忆,手不自觉地攥紧。


这是12月12日,第二天是第六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往事像一根丝线,把他们聚在一起,如今他们也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幸存者。


82年已逝,硝烟渐散,不少当年亲历者已故去,截至目前,登记在册的幸存者仅存78人。


但往事并不如烟。


苦难过后,还有无数人在为之奔忙,只为前事不忘,只因历史永存。


爷爷的名字被刻上墙


南京大屠杀那年,阮定东还在襁褓中。


那天,爷爷阮家田带着全家逃难至燕子矶江边时,被日本兵刺伤了大腿及腹部,因伤势过重,不幸逝世。


被战乱改变的生活,也影响了阮定东的人生选择。从小,他就有要当兵保卫国家的志愿,满了18岁后,阮定东参军到了部队,19年后才回到家乡。


2013年,纪念馆将爷爷阮家田的名字刻上了遇难者名单墙后,全家从此有了祭奠亲人的地方,也了了阮定东的心愿。


从2013年至今,通过4次公祭日活动,阮定东与许多幸存者有了更多的联系。最让他感触的,是常志强的故事,“每次说起他的故事,我都忍不住要流泪啊。”


阮定东常常告诫后人,要了解这段历史。这次,他叫上侄孙阮超陪同他参加公祭。


第六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前一天下午,阮定东见到了其他的幸存者。由于年事已高,即便都在一个城市,每逢有纪念活动时,大家才能见上一面。


已经96岁高龄的王义隆,对于往事,难得再提起一次。如果没有人问,他从不主动回答。


在这场难得的聚会上,他才缓缓张口。“这里被日本人砍了一刀。”摩挲着衣角,他讲起自己的遭遇。


1937年,王义隆一家在建业路开烧饼铺,当年8月开始,日军飞机不加区分地对南京进行狂轰滥炸,整座城市危机四伏。


有一天,王义隆出去买米,不幸被日军发现,日本兵随即就是一刀,砍在王义隆的头上,他的脑部至今仍留着那一道长长的刀疤。


“现在我也没什么心愿了,活到这个岁数,该干嘛就干嘛。”王义隆说。


12月13日零点,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附近街道依旧路灯通明。再过几个小时,阮定东、王义隆,将和其他幸存者一起,到此参加公祭活动。


“我的母亲是英雄”


12月4日,79岁的陆玲又来到南京雨花墓园,当天是陆玲母亲的忌日。2004年12月4日,南京大屠杀幸存者李秀英离世,时年86岁。


“巧的是,这一天,也是大屠杀时母亲进入安全区的日子。”陆玲摇了摇头,“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吧”。


不到60平方米、旧式格局的老房子里,来了四五个人便显局促。陆玲2004年搬到这里。陆玲很遗憾,可惜妈妈没能住进来。


聊起母亲,陆玲顺手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张打印的旧照片。那是1951年,《新华日报》登载的李秀英和陆玲姐弟的合影,标题是《英勇不屈的母亲》。


看着陆玲的眉眼、神态,和她操着浓浓的南京口音,就如同照片中的李秀英坐在眼前。


事实上,李秀英的故事早已广为人知。82年前,7个月身孕、只有17岁的李秀英不堪受辱,与3个日本兵殊死搏斗,身中37刀后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她成为那段悲惨历史最有力的见证人。


“她这一生太不容易了……”真正意识到母亲在南京大屠杀时期遭的罪,还要等到陆玲上小学的时候。1951年,害羞的陆玲拽着母亲的衣角,第一次跟着母亲去学院里作报告。


台上,母亲讲着讲着就痛哭流涕,压抑多年的委屈在众人面前爆发,台下的听众也哭成一片,陆玲好像第一次认识母亲。


“谈一次,就哭一次。”姐弟中,她最常听母亲的故事,也最能感受母亲的悲伤。


母亲把她当作了“后继者”。除了为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真相奔走宣传,李秀英以战争受害者的身份,勇敢地站出来与日本政府打官司,这一路上,陆玲一直陪伴着她。


李秀英离世后,陆玲找到了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馆长吴先斌,踏上了她的赴日作证之路。


“在我眼里,她就是英雄。”陆玲说,母亲坚韧勇敢的性格一直影响着她。


眼下,她还经常拿着笔复述母亲的故事——一盏台灯,涂涂改改的稿纸,笔下都是陆玲对母亲深深的思念。


据统计,1994年以来,累计有55名幸存者赴日证言,由于老人年事已高,受身体条件所限,无法继续赴日作证,很多像陆玲一样的人接过了上一辈的责任。


■链接


“它们无法用钱衡量”


——29520名访客的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


29520——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门口显示屏上,实时更新着今年以来的来访人数。


创立者吴先斌是一位民营企业家,在南京经营着一家装饰工厂。博物馆2006年开业时,里面装满了他个人四处收集来的南京大屠杀相关藏品和书籍。


在最初的40多年里,历史真相被蒙上厚厚灰尘,鲜有人知道或提及在南京发生的这桩惨案。直到上世纪80年代,相关工作才全面展开。


眼下,在他看来,有两件事情是他多年工作中不能懈怠的,其中一个就是文物和资料的收集,“它们是无法用钱衡量的”。


相比文物,吴先斌更重视口述史,“文物我今天不买,它还存在于世界上,但老兵口述史不一样”。吴先斌和他的团队采访的老兵中,年龄最大是112岁,最小也有80多岁。采访要跑到全国各地,“去年全年,两辆车加起来跑了4万多公里”。


通过这样的“抢救式”访谈,他们接触到了2000多名老兵,形成的影像资料达到三四千小时、文字约2000万字。这些老兵口述史,也会被捐至其他博物馆,例如南京保卫战老兵口述史,就被无偿捐到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随着博物馆的积累增多,社会期待值的增加,吴先斌对自己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他专门学习了专业的陈列知识:“博物馆一定要有自己的味道,要让人看得下去,让历史在这里沉淀下来、传播开来。”


南方日报记者 曹嫒嫒 发自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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